黑暗信徒們的反撲很快, 等米婭再次站在玉璧前的時候。

整個世界幾乎都被黑暗覆蓋了，每個角落每個地方都在發生戰亂，黑暗生物把人當成牲畜一樣撕咬啃噬, 血腥又殘忍。

米婭看著正在發生的這一幕幕，不由得手抖了下。

她心頭沈重, 說不出的恐慌讓她心裏空蕩蕩的, 她覺得這次收集信仰的過程可能不會順利。

她點開玉璧, 找到珍妮特的位置。

前一日，她幫助珍妮特的城市趕走了黑暗生物, 她想看看這個城市現在怎麽樣了。

入目, 漫天的火海。

整個城市燃燒著, 火光沖天，濃煙彌漫整個城市。

米婭心沈了沈，找到珍妮特的所在地。

她和幾個神使帶著百姓正在倉惶逃竄，身後是黑漆漆像狼一樣的黑暗生物在追逐。

狼群上面騎著黑暗信徒，手拿武器四處攻擊。

珍妮特他們躲避得艱難, 不時有人掉隊落入狼群中，被巨狼撕咬武器砍殺，很快就變成一團肉泥。

米婭看得心驚肉跳。

她把手按上玉璧, 再一次釋放光球術。

為了達到震懾黑暗生物的效果, 她把所有神力都輸出。

光球術的金光幾乎布滿整個天幕，將滿城的火海都壓了下去。

黑暗生物被震住了。

米婭松了口氣, 等著它們再次屁滾尿流的逃亡。

但是……沒有。

幾秒鐘、一分鐘、兩分鐘、三分鐘過去了。

黑鴨生物在神力的威亞之下動也沒動，盡管可以看到他們嚇得戰戰兢兢，但沒動。

怎麽回事？這些黑暗生物怎麽沒有離開？

光明神都降下神跡了，他們怎麽不怕？

氣氛肅穆，逃跑得百姓們被嚇傻了, 神使們也是一頭霧水，帶著些許茫然僵在原地。

幾秒鐘之後，珍妮特率先反應過來，她驚恐地大喊一聲：“跑啊！”

不知道怎麽回事，神對這些黑暗生物沒有震懾作用了！

她向著黑暗生物施展神術，護著反應過來的百姓們逃跑，但是晚了……

狼群們嚎叫著奔了過來，拉近本來就不是很遠的距離，神術落在它們身上，只掀翻了為首的幾只狼，後面的巨狼前仆後繼地撲了過來。

神使們被狼群團團圍住。

狼咬住了珍妮特的胳膊。

米婭猛地抓住玉璧驚呼出聲：“不要！”

她的聲音軟綿綿的，消耗的神力沒得到補充，讓她虛弱無比。

柏溫扶著她，將手放在玉璧上，輸出自己的神力。

但仍然……晚了。

隔著無比遠的距離，即使是神的力量，即使有玉璧這樣的神器作為媒介，神力的到達仍舊需要時間。

黑暗神的神力無形的蔓延出去，像是城市裏燃燒帶起的黑煙飄散一樣，滿城的邪惡與黑暗被盡數驅逐，變成一地的灰色粉末。

珍妮特就躺在這灰色粉末中間，胳膊和身體分了家，頭顱在另外一處灰色粉末上面，那原本應該是只狼的大嘴。

整個城市，沒有了黑暗生物的傾軋，一片寂靜。

只有角落裏存活下來的人，恐懼地縮成一團，惶惶不可終日。

米婭站在玉璧前，垂著眼簾，目光死死盯著珍妮特的屍體。

柏溫不忍看她，輕聲道：“對不起，是我出手晚了。”

米婭沒說話，僵硬地轉過脖子，目光落在他背到身後的手臂上。

她的眼珠子動了動，聲音小的幾不可聞：“讓我看看你的胳膊。”

柏溫一怔，勉強笑了笑：“我沒事，你別擔心。”

米婭執拗地重覆：“讓我看看你的胳膊。”

柏溫垂眸看著她。

米婭探出貝齒，將下唇咬得沒有一絲血色，牙齒深深挈進肉裏，眼看著咬出血珠來。

柏溫伸出手將她的唇從牙齒下解救出來，無奈地笑了下，把背到身後的胳膊給她看，“只是一點小傷而已，還非要看，你要是不看它都好了。”

米婭不為所動，眼睛盯著柏溫的胳膊。

“啪”，一滴淚落到柏溫的手背上。

幹枯到沒有血色，皺巴巴的皮膚緊緊貼在骨骼上，像是老樹根一樣的手背上暈開一絲水暈。

柏溫楞住了。

他語氣無措道：“別哭、別哭，我沒事，真的沒事，你看……不疼。”

他說著擡手就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，枯樹皮一樣的胳膊襯得他另外一只完好無損的手如玉一樣，也讓米婭心裏更難受了。

米婭的眼淚掉個不停，一把按住他的手，使勁將那只手扔開，她的力氣很大，心裏頭也憋著氣。她抓著柏溫的袖子往上卷，柏溫配合著她稍稍彎了下腰，神情忐忑，像個做錯事的孩子。

從手指到大臂，幾乎整個胳膊都變成了枯樹枝一樣，失去了生機與活力。

米婭手指微微顫抖，淚眼婆娑。她用氣音一樣的聲音道：“為什麽啊？”

“為什麽會這樣啊？”

“怎麽會這樣啊？”

珍妮特死了，她沒有護住自己想保護的人。

柏溫的手臂變成這樣，肯定是殺那些黑暗生物流失的力量所致。

為什麽會這樣啊？

她怎麽這麽沒用，她怎麽什麽都做不到。

米婭哭得渾身顫抖，淚珠掛在眼睫上，眼睛紅得像是小兔子。她抱住柏溫，將他抱得越來越緊：“不管了，我不管了。”

“我們離開這裏，誰都不要管好不好。我不想你受傷，我不想看到那些黑色的東西。”

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，人類的命運那麽龐大，那麽沈重，卻要她來負擔。

她只是個連求生欲望都不是很強烈的小廢物而已，活著浪費空氣，死了也不是什麽大事。

她不要再管這些事情了。

柏溫胳膊上使勁，將米婭托起來抱在懷裏，一點點吻去她的眼淚，他說：“別哭了，這不是你的錯。我的胳膊能治好，不會一直這樣，相信我好不好？”

米婭淚眼婆娑地搖頭：“你又騙我，你一直都騙我。”

柏溫無奈地笑，親親她的唇：“這次保證不騙你，而且我還想到一個絕妙能讓你擁有很多信仰的主意，你要不要聽？”

米亞還是搖頭：“不聽，我們遠走高飛吧。”

柏溫胳膊用力，將她攔腰抱起。

米婭整個人窩在柏溫懷裏，還是沒從傷心裏面緩過情緒來。

柏溫抱著她往寢殿走去，邊走邊道：“要聽？那我就說了，我的主意就是我們來演一場戲，我是黑暗神，你是光明神，我們兩個在世人面前演一場戲，戲的內容就是你打敗了我，讓整個大陸的人都看見，這樣你的信仰豈不是有很多很多了？”

米婭本來不想聽，卻莫名被這個劇情吸引住了。

聽著……好像還不錯？

但她還是搖頭：“不行，誰知道你會不會假戲真做。”

柏溫失笑：“你是說我舍得下你去死嗎？”

“怎麽可能？”

他停下步子，垂眸認真看著米婭，猩紅的眸子很安靜，氤氳著濃濃的情愫，“你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，最愛的人，我要是死了你肯定很難過，我怎麽舍得你難過。你要是有一絲絲的不高興，在我這都會變成成千上倍的不高興。”

“而且，我也舍不得離開你。”

米婭被那樣溫柔的眼神註視著，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有往下落的趨勢，她吸吸鼻子，小聲道：“你說話要算話啊，不許再騙我。”

柏溫又開始往寢殿走，天漸漸黑了，廊檐下掛著的風燈搖曳，在他臉上打下忽明忽暗的陰影。他笑了笑：“不會再騙你了。”

米婭仰著頭看他：“那你先告訴我你的胳膊為什麽會這樣？”

柏溫頓了下，才無奈道：“我跟你不同，你是受世界鐘愛的天生神祇，你順應這個世界的規則而生，做什麽都會有世界意識偏向。”

“而我，是吞噬你的神骨之後才降生的神靈，偏偏還是世界意志厭惡的那一種，成神那天，因為法則的緣故它沒辦法阻攔，但不代表它不會盯著我。”

“只要我有一絲絲失去力量的跡象，它就會在我身上降下規則，將那絲即將擴大無數倍，令我遭受最大的傷害。”

米婭：“所以看似你只是殺死了一只黑暗生物，實際卻要失去千百倍的神力？”

柏溫點點頭，積攢的次數一多，這些傷害就在身體上體現出來了。

米婭氣憤道：“太不公平了，憑什麽這樣對你啊！成為黑暗神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啊，那些黑暗生物也不受你領導聽你的話。”

柏溫笑了笑，他們確實不會聽他的話。

黑暗神要是讓他們放棄殺戮、放棄戰爭、放棄罪惡的行為，那他們大概已經他會是冒充的黑暗神吧。他又不能做出懲罰，一旦懲罰，就給了世界意識又一次在他身上搞鬼的機會。

所以現在這個局面，就成了無解。

柏溫心裏思忖著，抱著米婭大步邁進了寢殿。

屋頂的蠟燭燃燒著，帶來一種奇特的香味，窗戶開著，夏日夜晚帶著植物氣息的微風吹了進來。

米婭被按在了床上，柏溫同她躺在一起。

他的長腿壓著她，身體側著，垂下頭親了她一下：“還難過嗎？”

這麽親近的姿勢，總容易讓人想起一些別的事情，她的臉有點紅，鼻頭眼睛都紅彤彤的，脆弱又可愛。米婭微微點點頭，她還是覺得自己好無能，連任何一個人都救不了，都保護不了。

柏溫低頭額頭抵著她，眼神溫柔，“那願意讓我做一些能哄你開心的事情嗎？”

他的手在她耳垂上輕輕摩挲，暗示意味十足。

米婭紅著臉微微笑了下，這大概是這麽久以來，柏溫在這件事上最溫柔的時候了。

平常他總像是永遠都渴求不夠一樣，瘋勁十足。

難得溫柔得這麽問她，表情也很溫順，眉眼似水一樣，看著她的時候有著別樣的柔情。

她仰著頭，主動親了下柏溫的唇角，“你的胳膊沒問題嗎？”

柏溫笑著壓下她：“只是失去生機而已，何況讓你快樂的物件也不是胳膊。”

“你說說是什麽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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